暴雨中的金丝楠木
天无绝人之路
台风"山竹"裹挟着暴雨撞向落地窗时，林砚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银行催款通知。二十六层楼的高度让雨滴化作银箭，将他苦心经营五年的广告公司钉死在绝境。客户尾款拖欠、员工集体辞职、房东下达最后通牒，所有厄运像约好了似的在三天内接踵而至。
手机在掌心发烫，第七次拨通王总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。这个曾经拍着胸脯保证"兄弟有难我兜底"的建材商，自从上个月签下三百万的广告合同后便人间蒸发。林砚抓起办公桌上的安眠药瓶，白色药片在玻璃罐里沙沙作响，像极了老家屋后竹林夜雨的声音。
"叮——"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刺破死寂。林砚猛地抬头，监控屏幕里出现个浑身湿透的老人，深灰色中山装紧贴佝偻的身躯，正扶着大理石墙面艰难挪动。公司玻璃门被推开时，浓重的鱼腥味混着雨水涌进来。
"后生仔，借个地方躲雨..."老人话未说完突然捂住胸口，紫绀色的嘴唇剧烈颤抖。林砚冲过去时，老人已经栽倒在会议室的柚木地板上，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着西装内袋。
救护车在暴雨中鸣笛远去后，林砚才发现掌心攥着个牛皮信封。浸透雨水的信纸洇出墨痕："致吾儿启明：老宅西厢房梁换作金丝楠木，慎记..."落款是"林守拙"。他触电般跳起来——这正是拖欠他三百万广告费的启明集团董事长父亲的名字！
台风登陆的第七个小时，林砚的吉普车在盘山公路劈开雨幕。副驾上的牛皮信封里，除却遗书还有张泛黄的照片：斑驳的徽派老宅前，少年时期的王启明抱着足球咧嘴大笑。这是今早他给昏迷老人做心肺复苏时，从对方内袋滑落的秘密。
青砖围墙在车灯中浮现时，林砚终于明白王启明为何要买下整座荒山。百年老宅的雕花门楼上，断裂的冬瓜梁裸露出灿若黄金的木纹——这正是明清皇室专用的金丝楠木。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淌进领口，手机搜索页面上跳动着最新拍卖记录：明代金丝楠木梁，成交价870万。
"轰隆！"雷鸣声中，整面山墙在暴雨冲刷下轰然坍塌。林砚扑向废墟时，后颈突然被冰凉的东西抵住。"林总真是嗅觉灵敏。"王启明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，"可惜我父亲的救护车刚进急救通道，就有人给我发了监控截图。"
扳机扣响的瞬间，林砚抓起手边的断木砸向对方手腕。两道身影在泥泞中翻滚，直到王启明的后脑重重磕在石阶上。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，林砚看见废墟中半截金丝楠木梁正泛着诡异的幽光。
警笛声响彻山谷时，林砚正用领带死死压住王启明太阳穴的伤口。这个半小时前还想灭口的男人，此刻因失血过多在他怀里抽搐。"撑住！你爸还在医院等手术..."话没说完就被王启明攥住手腕，带血的手指在他掌心画出个"朱"字。
三个月后的庭审现场，林砚作为证人陈述完最后一段证词。旁听席突然站起个戴渔夫帽的老人，枯瘦的手杖"咚咚"敲响大理石地面："法官同志，我能补充个细节吗？"全庭哗然中，林守拙颤巍巍举起手机，监控视频清晰显示：那夜暴雨中，是王启明自己踩到青苔滑倒撞上石阶。
走出法院时，林砚被斜刺里冲出的记者团团围住。"听说启明集团用涉案老宅抵了您的债务？""那根金丝楠木梁是否真值千万？"闪光灯此起彼伏间，忽然有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拨开人群。林守拙将紫砂壶塞进他怀里："后生仔，这才是真正的金丝楠——壶盖内壁刻着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。"
冷冽的北风中，林砚摩挲着温润的壶身。壶底"大明永乐年制"的篆书款识旁，有道新鲜的裂痕——那夜王启明摔倒时，飞溅的碎石在壶身留下了永久的印记。但当他揭开壶盖，晨曦正巧照进幽深的壶腔，三百年前的金丝楠木纹路里，竟浮动着浩荡的船队与星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