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茧时刻
三思而后行
六点五十九分，林夏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微微发抖。电脑屏幕倒映出她发红的眼眶，那份标着"最终版"的竞标方案文档正闪烁着刺眼的白光。再过三十秒，这个承载着公司三年心血的智慧园区规划，就将通过邮件永远离开她的掌控。
"叮——"
茶水间的微波炉突然发出巨响，惊得林夏浑身一颤。她这才注意到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，中央空调的冷风正顺着脊椎往上爬。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消息："你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，是早期......"
"小夏！"
玻璃门被猛地推开，带起的风卷着纸片飞向半空。项目组长程岩的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，西装前襟沾着可疑的咖啡渍，"数据模型里的碳排放系数是不是用错了？"
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。她想起三天前熬夜修改方案时，那个突然弹出的视频通话窗口。屏幕里母亲强颜欢笑的脸，病房监护仪的滴答声，还有自己胡乱填入的替代数值。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，她僵硬地转头看向屏幕——发送进度条已经走到98%。
"撤回！快撤回！"程岩的吼声在空荡的办公室激起回音。林夏疯狂点击鼠标，指甲在金属按键上刮出刺耳声响。进度条在99.8%处突然卡住，像是命运恶意的嘲讽。
凌晨三点的急诊室走廊，消毒水味混着陈旧的铁锈味。林夏盯着缴费单上"恶性肿瘤"四个铅字，耳畔回响着医生的话："幸好发现及时，五年存活率超过90%。"透明塑料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，程岩的未接来电已经积累到27个。
"你知道这个错误会让公司损失多少吗？"三天后的晨会上，董事长将报表摔在会议桌上。投影仪蓝光里，林夏看到自己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。竞争对手捷讯科技提前曝光的方案，和他们出错的数据模型惊人相似。
"捷讯的报价刚好比我们低2%。"程岩的声音像淬了冰，"而那个错误的系数，恰好让总成本虚增了2.3%。"所有人的目光化作钢针扎在林夏背上，她盯着桌面上父亲化疗的日程表，喉间泛起铁腥味。
停职通知送达时，林夏正在医院花园里喂父亲喝粥。米粒撒在蓝白条纹病号服上，父亲用插着滞留针的手拍拍她："当年我接第一个工程，把混凝土标号搞错了......"浑浊的眼球突然泛起水光，"推倒重建花了半年，但那些柱子现在还立在老城区。"
梧桐叶飘进咖啡杯时，林夏正坐在退休总工老周的藤椅上。老人用放大镜仔细看过她带来的资料，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数据模型："你看这个雨水回收参数，捷讯的方案里循环利用率是92%。"
"不可能！"林夏猛地直起身，"市政管网极限承载量......"
"所以他们在排污模块动了手脚。"老周掀开泛黄的笔记本，1998年的城建档案里夹着捷讯现任CEO年轻时被处分的红头文件，"这人当年就爱在隐蔽工程上偷工减料。"
地铁隧道广告屏播放着捷讯科技的中标感言，林夏攥紧包里的U盘。过去两周，她跑遍全市36个在建工地，在暴雨中测量真实排水数据，甚至混进捷讯的施工队记录混凝土配比。此刻裤脚还沾着工地的泥浆，但眼睛里跳动着幽蓝的火焰。
"这是他们三期工程的水质检测报告。"林夏将文件推过会议桌，程岩看到页脚环保局的红色公章时瞳孔骤缩，"雨水系统实际净化能力不到70%，长期运行会导致重金属沉积......"
深夜的机房充满服务器嗡鸣，林夏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。她调出二十年前的市政规划图，将捷讯十五个项目的隐蔽工程参数输入新模型。当红色警报覆盖整个三维模拟图时，程岩倒抽冷气："他们在城市地下织了张毒网。"
新闻发布会直播画面里，捷讯发言人额角渗出冷汗。记者举起林夏团队制作的对比图："贵司号称智慧园区，为何地下管网设计寿命只有竞标方案的三分之一？"
林父出院那天，阳光穿透住院部梧桐树的间隙。林夏蹲下为他系鞋带时，听见头顶传来沙哑的声音："那天你程叔来送花，说有个姑娘像猎犬似的刨出二十年前的施工记录......"粗糙的手掌落在她发顶，"但下次掀别人老底前，记得给自己找好退路。"
三年后的建筑创新峰会上，林夏抚平西装裙的褶皱。大屏正播放她团队设计的海绵城市模型，实时演算着五十年气候变迁下的应变数据。当记者问起成功秘诀时，她望向观众席里坐轮椅的父亲："曾经有个人教会我，真正的速度不是按下回车键的瞬间，而是按下前那三秒的停顿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