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满的解题本
九月的风穿过教室窗棂，把林小满的草稿纸吹得哗哗响。他捏着自动铅笔的指节泛白，笔尖在"省数学竞赛选拔题"几个字上戳出个洞——最后一道附加题的空白处，他已经写满了三种解法，此刻正盯着第四种思路发呆。
"小满，交卷吧。"监考老师的声音像根羽毛，轻轻扫过他紧绷的神经。
林小满抬头，看见后桌的陈默正咬着笔杆，草稿纸上只画了半幅函数图。这个总在课间看《时间简史》的男生，此刻耳尖通红。林小满忽然想起上周课间，陈默凑过来说："你发现没？第三题的几何解法其实可以用拓扑学简化。"他当时嗤笑："竞赛题用超纲知识？老师会打叉的。"
收卷铃响起时，林小满把解题本往书包里一塞，金属搭扣磕在桌角，发出清脆的响。那本墨绿色封皮的本子，从高一到现在，已经记满了他独创的287种解题思路。扉页上"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"几个字，是他用钢笔写的，墨迹早被翻卷的边角蹭得模糊。
三天后放榜，林小满在公示栏前停住脚步。红纸上"省赛集训名单"的最末，赫然写着陈默的名字，而他的名字，在"替补"栏里。
"你最后一题只拿了步骤分。"数学组张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，推过来一张试卷。附加题的空白处，用红笔圈着一行批注："思路新颖，但未完成关键推导。"
"我那天状态不好。"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，"陈默那种只会啃理论的书呆子，怎么可能..."
"他用了你的第三种解法。"张老师翻开陈默的试卷，"但他补充了拓扑学的证明过程，还标注了参考资料。你看这里——"她指着试卷边缘的小字，"他写了和隔壁班李航的讨论记录，李航擅长数论，帮他验证了模运算部分。"
林小满的喉咙突然发紧。他想起上周三晚自习，李航抱着一摞《数学通讯》从他桌前经过，犹豫着想问什么，他却埋头算题，头也没抬。
那天傍晚，林小满坐在操场的双杠上，把解题本翻得哗啦响。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，是初中班主任写的："小满，聪明是礼物，但别让它变成枷锁。"他忽然想起，初二参加市赛时，自己因为执着于用新学的矩阵解法，结果超时没做完基础题，最后只拿了铜牌。当时班主任摸着他的解题本说："这些思路像珍珠，但串成项链需要线——耐心、合作、甚至向别人借力。"
从那天起，林小满的解题本里多了个新栏目："他山之石"。
十月的集训教室里，陈默正站在白板前讲题。林小满坐在第一排，手里的笔在本子上飞转。陈默讲到一半卡壳时，他鬼使神差地举起手："或许可以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过渡？"
"对！"陈默眼睛一亮，"我之前和李航讨论时没想到这个。"他在白板上补写公式，粉笔灰落在林小满摊开的本子上，那里已经记了陈默的拓扑思路、李航的数论技巧，还有隔壁组女生用编程验证的概率题过程。
"你这本子成了咱们组的百宝箱。"周末聚餐时，李航指着他的本子笑，"上次我解不出的数列题，就是翻你记的王老师课上提的差分法。"
林小满摸着本子上新增的折痕——那是陈默借去时留下的。封皮内侧，他用铅笔添了句话："灵感是星星，连接它们的是别人的眼睛。"
省赛那天，考场上的空调开得很足。林小满看着最后一道组合数学题，忽然想起三天前小组讨论时，陈默提到的"鸽巢原理变形"。他在草稿纸上画出树状图，正犹豫着要不要尝试新方法，余光瞥见邻座女生咬着嘴唇——那是他以前的样子，执着于证明自己的独特。
"或许可以试试分情况讨论。"他轻声说。女生抬头，眼睛亮起来："对！我之前没想到分类！"
交卷铃响时，林小满的解题本里又多了一页。他写："今天用了陈默的变形鸽巢、李航教的快速模运算，还参考了王雨的分类讨论法。原来最好的解法，是把别人的智慧串成自己的思路。"
颁奖礼上，林小满捧着金牌站在台上。主持人问他夺冠秘诀，他举起随身的解题本："这个本子里，记着287种我的思路，103种同学的方法，32次和老师的讨论，还有1次——"他顿了顿，看向台下的陈默和李航，"1次明白聪明不是孤岛的醒悟。"
散场时，张老师递给他一个新本子。封皮是和旧本子一样的墨绿色，扉页上写着："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，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...连接。"
现在，林小满的解题本永远摊在课桌中央。课间总有人围过来翻页，他不再介意别人拿走折角做标记。因为他知道，那些被借走的不仅是解题思路，更是一种懂得"善用"的智慧——就像他在本子最后一页写的："好头脑是种子，但要让它开花，需要阳光、雨水，还有旁边的种子一起生长。"
风又吹起本子的纸页，最新的那页上，密密麻麻记着下周要和陈默讨论的图论题、找李航请教的数论拓展，还有王雨提议的编程验证计划。墨迹在风里微微颤动，像一片正在生长的森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