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想的囚笼

好头脑不够，必须善加利用

伦敦梅菲尔区那间铺着橡木地板的办公室里，理查德·沃森教授正用他那双能洞察灵魂的灰眼睛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。"所以，梅森先生，"他用指尖轻叩桌面，"你认为这世界欠你一个机会？"

艾德里安·梅森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。他花了三个月才预约到这位世界顶尖的认知科学家的十分钟，绝不能浪费。"不，教授。我只是认为我的智力潜能被浪费在了琐碎的算法优化上。"

窗外，五月罕见的阳光穿透伦敦常年不散的雾霭，在教授银灰色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光。他摘下眼镜，露出那双能看穿任何谎言的眼睛。"你知道我每周要拒绝多少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吗？他们都有140以上的智商，都在抱怨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应有的位置。"

艾德里安感到一阵刺痛。他毕业于剑桥大学三一学院，在全球顶尖科技公司担任高级工程师，却总感觉自己像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鹰隼。"我读过您关于『认知利用效率』的所有论文，教授。人脑的潜能利用率平均不足15%，即使是天才——"

"——也不超过30%，"教授接过话头，突然站起身走向书架，"跟我来。"

书架后的暗门通向一部老式电梯，下降过程中艾德里安注意到教授右手小指缺失了一截。电梯停在地下三层，门开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与金属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
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圆形的白色大厅，十二个透明舱体呈放射状排列，每个舱体内都连接着复杂的神经接口装置。"欢迎来到思想交易所，"教授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，"这里汇聚着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——字面意义上的。"

艾德里安的视线被三号舱吸引，里面躺着一位消瘦的年轻人，太阳穴贴着电极片，眼睛在快速眼动睡眠状态下不停颤动。"那是马库斯·杨，32岁，斯坦福大学最年轻的数学教授，解决了六个千禧年难题中的三个。"教授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，"可惜他患有渐冻症，余下的生命不足六个月。"

"你们在做什么？"艾德里安感到喉咙发紧。

"拯救天才。"教授引导他走向控制台，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脑波图谱，"我们开发的技术可以提取濒死天才的思维模式、知识结构和创造力模板，然后植入适合的大脑。马库斯的数学天赋会在下周与七号舱的克莱尔·德弗里斯融合——她是法国顶级理论物理学家，23岁，健康得能跑马拉松。"

艾德里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控制台边缘，节奏与他的心跳同步。"这...这不道德。"

教授突然大笑，笑声在大厅里形成诡异的回声。"道德？当年伽利略被软禁时，谁考虑过道德？图灵被化学阉割时，道德在哪里？"他指向五号舱，"那里躺着的是刚果的民间科学家，他从未上过学，却设计出了治愈三种热带病的方案。如果没有我们，这些智慧将随他们的死亡永远消失。"

艾德里安转向最近的显示屏，上面显示着一组惊人的数据：过去五年，从这里"毕业"的受试者在诺奖、菲尔兹奖等重要奖项中的获奖比例高达32%。"你们在人为制造超级天才..."

"我们在解放被束缚的智慧。"教授递给他一个金属箱，"这是我们最新开发的神经链接器原型，能即时评估大脑的潜能利用率。带回去试用一周，然后告诉我你的决定。"

当晚，艾德里安在公寓里打开了那个神秘装置。当金属环扣在他头上时，世界突然变得异常清晰。他翻开《量子场论》，曾经艰涩的公式如孩童的拼图般简单；他打开编程界面，代码如诗歌般从指尖流淌。三小时后，他解决了困扰公司半年的算法瓶颈，而时钟显示才过去不到五分钟。

第四天深夜，当艾德里安正以每小时两百页的速度吸收着凝聚态物理专著时，链接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。屏幕上弹出一份加密档案：《项目涅槃：认知过载协议》。档案详细记录了十二例实验失败案例——受试者的大脑因无法承受多重天才思维叠加而崩溃，最年轻的受害者只有十九岁。

次日清晨，艾德里安带着证据来到《自然》杂志编辑部，却在主编办公室里见到了正在喝咖啡的沃森教授。"我猜到你会来，"教授放下骨瓷杯，"但你真的以为，一个能读取思维的装置不会监视使用者的想法吗？"

两名保安架住艾德里安时，他注意到教授无名指上的婚戒内圈刻着"认知即自由"的字样。"你们这是在谋杀！那些捐赠者根本没同意——"

"捐赠？"教授的微笑凝固了，"亲爱的梅森，你以为那些舱体里都是志愿者？"他按下遥控器，墙壁变成透明显示屏，显示出全球数十个类似的秘密设施，"每年有上千高智商普通人失踪，警方报告都写着『疑似自杀』。我们只是...优化资源配置。"

在被注射镇静剂前的最后一刻，艾德里安突然明白为什么教授的资料里从未提及他的教育背景。那个缺失的小指，那些关于二战期间纳粹优生学实验的传言...黑暗吞没意识前，他听到教授的叹息："最大的悲剧不是能力不足，而是拥有天赋却拒绝进化。"

三个月后，科技界为新崛起的AI奇才举办晚宴。年轻的德米特里·科瓦列夫斯基在掌声中接过图灵奖，他的获奖感言引发了全场最热烈的欢呼："智慧不是私有财产，而是人类共同遗产。真正伟大的头脑，永远属于全人类。"当镜头特写他微微颤动的小指时，没人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、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。

在地下三层的某个舱体里，艾德里安·梅森的脑电波正与另外七个天才的思维图谱进行着痛苦的同步。控制台屏幕上跳出一行闪烁的红字：融合进度78%。沃森教授轻抚着金属舱盖，仿佛在安抚一匹烈马："再坚持一下，好孩子。痛苦是蜕变的代价，你的头脑将载入史册。"

在无人注意的角落，新一代神经链接器的生产线已经启动。产品说明书首页印着沃森教授的箴言："好头脑不够，必须善加利用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