恐惧的囚笼
我们太多人没有实现梦想，因为我们活在恐惧中
七月的阳光炙烤着绿树成荫的大学校园，林小雨急匆匆地穿过教学楼的走廊，手里紧握着一沓文件。30岁的她，是这所大学里最年轻的副教授候选人之一，却也是唯一一个从未出版过个人作品的文学系教师。
"林教授，您的评委会在303会议室等您。"系主任的助理善意地提醒她。
她点点头，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了会议室的门。五位资深教授面无表情地坐在长桌后，面前摊开着她的档案。
"林老师，我们注意到您在过去五年里，除了完成教学任务和参与一些集体研究项目外，几乎没有独立发表过任何学术论文。"评委会主席推了推眼镜，"这与我们通常的晋升标准有些差距。"
林小雨感觉喉咙发紧："我一直在准备一部小说，只是..."
"只是什么？"坐在最右边的马教授打断她，"我们都看过你的博士论文，那里面展示的才华令人印象深刻。为什么现在却停滞不前？"
会议持续了四十分钟，最终以"再给一年观察期"的结论结束。走出会议室，林小雨的手机震动起来，是母亲的来电。
"小雨啊，评职称还顺利吗？你看隔壁家小张，去年就评上正教授了..."
她机械地应付着，挂断电话后，没回办公室，而是径直走向校园边缘的旧图书馆。那里有一张她最喜欢的靠窗座位，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笔记本，扉页上写着《河流的尽头》，这是她五年前就开始构思的小说标题。翻开笔记本，每一页都只有开头几段文字，然后是大片的空白。
"又卡住了？"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林小雨转身，看到图书管理员老陈正推着一车书经过。这位白发老人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，是少数知道她写作困境的人。
"嗯，总是写到第二章就进行不下去了。"她苦笑着合上笔记本。
老陈在她对面坐下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："也许你需要换个环境。地下室有个闲置的小办公室，安静，没人打扰。想试试吗？"
地下室比林小雨想象的要明亮，透过一扇小气窗，能看到地面行人匆匆走过的脚。房间里有张旧木桌，一盏台灯，和一把看起来就很舒适的高背椅。
"这里曾经是我们的珍本修复室，"老陈解释道，"后来设备更新，就闲置了。每周我会下来打扫一次，其他时间没人会来打扰你。"
接下来的日子，林小雨开始每天下班后来到这里写作。奇怪的是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，文字竟然流畅地涌现出来。三周后，她已经写完了小说的前四章。
就在她准备向老陈炫耀这一成果时，偶然发现桌子的抽屉里放着一本黑色笔记本。翻开第一页，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："如果你正在读这些文字，那么请听我说——恐惧是你最大的敌人，也是最好的老师。1963.4.15 陈"
好奇心驱使她继续往下翻。原来这是一本日记，记录了一个年轻图书管理员如何放弃成为作家的梦想，选择了一份安稳工作的人生故事。
"...今天又收到了退稿信。编辑说我的作品'缺乏真正的勇气'。也许他说得对，我总是在安全范围内写作，害怕暴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..."
"...父亲说文学养不活人，母亲的药费又涨了。图书馆的职位正好空缺，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..."
林小雨的手指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，日期是三个月前："五十年来，我每天都会问自己同一个问题——如果我当时坚持下去会怎样？现在我把这个问题留给你，亲爱的闯入者。"
第二天，林小雨早早地来到地下室，却发现老陈已经等在那里。
"你读了我的日记。"这不是问句。
她点点头，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老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："这是我年轻时收到的最后一封退稿信，也是我决定放弃的导火索。"他将信递给她，"读读看。"
信纸已经发黄，但字迹依然清晰："...你的作品显示出了非凡的潜力，但目前还太过谨慎。文学需要勇气，需要你放下所有防备，直面最深的恐惧。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..."
"五十年了，我始终忘不了这句话。"老陈的声音低沉，"我知道你有什么才华，小雨。也知道你在害怕什么。"
眼泪不知何时已经顺着林小雨的脸颊流下："我怕不够好，怕被嘲笑，怕让家人失望...更怕付出了全部却依然一事无成。"
老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："所有创作者都会经历这种恐惧。但区别在于，真正的作家会带着恐惧继续前进，而其他人则让恐惧为他们做决定。"
那天晚上，林小雨做了一个梦。梦里她站在一条宽阔的河边，对岸是她想象中小说完成后的样子。但河水湍急，看不清河底有多深。她站在岸边犹豫不决，直到醒来。
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施了魔法。林小雨白天教书，晚上写作，周末几乎全部泡在地下室。她开始尝试写那些令她害怕的场景——关于她失败的初恋，关于父亲的酗酒，关于自己内心最阴暗的想法。
有时她会突然停下，删掉刚写的内容；有时又会彻夜不眠，只为了完成一个章节。恐惧依然存在，但不再支配她的决定。
八个月后，当《河流的尽头》最后一章的最后一个句点落下，林小雨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。她抱着厚厚的手稿走出图书馆时，东方已经泛白。
老陈在门口等她："完成了？"
"嗯。"她微笑着，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。
"现在怎么办？"
"找出版商，面对拒绝，继续写作。"这次的回答毫不犹豫。
老陈点点头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："这是我当年没能鼓起勇气联系的编辑，他现在是一家大出版社的总编。告诉他是我推荐的。"
林小雨接过名片，第一次注意到老陈的全名——陈河。与她小说标题奇妙的巧合让她心头一震。
"谢谢您...为了所有的一切。"
老人摆摆手，转身走进图书馆，身影消失在晨光中。
一年后，林小雨站在书店的签售台后，面前排着长队。《河流的尽头》出乎意料地成为了畅销书，评论家称赞它"展现了罕见的真诚与勇气"。
签售会结束已是深夜，她独自走回公寓，路过大学时不由自主地转向图书馆。令她惊讶的是，这么晚了阅览室还亮着灯。
推门进去，她看到几个学生围在一起，中间是一台笔记本电脑，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文档。
"你们在做什么？"她好奇地问。
"林教授！"一个学生认出了她，"我们在准备参加文学新人奖，但李楠害怕投稿..."
那个叫李楠的女生红着脸："我写得不够好..."
林小雨微笑着在她们旁边坐下："知道吗？恐惧永远不会消失。但你可以学会和它共处，甚至让它成为你前进的动力。"
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《河流的尽头》，翻到扉页写下："献给陈河，以及所有与恐惧同行的人。"
窗外，第一缕晨光已经悄然出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