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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夏般短暂

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?——莎士比亚

伦敦的七月潮湿而闷热。泰晤士河泛着油光,空气中飘荡着鱼腥味和腐烂水果的酸臭。剧院门前的莎士比亚皱着眉头,用镶银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。

"这该死的天气,"他嘟囔着,"比威尼斯还糟。"

"啊,威尔!"一个活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莎士比亚转身,看见本·琼森正挥舞着一卷手稿向他跑来,褐色卷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,像个兴奋的学童。

"又写了一部新戏?"莎士比亚接过手稿,随意翻看。

"不,是你的十四行诗,"琼森神秘地压低声音,"大家都在传诵,特别是献给那位'少年'的几首。"

莎士比亚的手指僵住了。阳光突然变得刺眼,他眯起眼睛,看见河对岸南华克区破旧的剧院轮廓在热气中扭曲变形。

"我的私事与你无关,本。"他把手稿塞回琼森怀里,转头要走。

"等等!"琼森抓住他的袖子,"我只是想说...写得真好。'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'...那位幸运的年轻人是谁?"

莎士比亚的灰眼睛闪过一丝痛楚。远处传来钟声,惊起一群鸽子。

"他已经死了。"

六年前的春天,莎士比亚在汉普顿宫第一次见到亨利·莱恩斯。那时他刚写完《仲夏夜之梦》,被邀请为女王演出。

宴会厅金碧辉煌,烛光在镀金墙面投下闪烁的影子。莎士比亚站在角落里,观察着那些衣着华贵的贵族们。他在寻找可能的赞助人。

"您就是那位剧作家?"一个清澈的声音在身旁响起。

莎士比亚转身,看见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。月光般的金发,矢车菊蓝的眼睛,皮肤像刚落的雪一样白皙。他穿着深蓝色天鹅绒外套,领口别着一朵银线绣的玫瑰。

"亨利·莱恩斯,"青年微微欠身,"萨里伯爵的外甥。"

"威廉·莎士比亚,"他回礼道,闻到了青年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水味,"您也喜欢戏剧?"

"热爱之至,"亨利的眼睛闪闪发亮,"特别是您的《维洛那二绅士》。朱利娅的独白让我落泪。"

那天晚上,他们聊到宴会散场。莎士比亚惊讶于这位贵族青年对文学的深刻见解,亨利则像个孩子似的恳求他讲述创作过程。烛光下,年轻人的眼睛仿佛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星光。

亨利成了环球剧院的常客。他总坐在二楼包厢,演出结束后就溜到后台,带着一束鲜花或一篮水果。

"你今天演的老约翰太棒了,"有次他说,递给莎士比亚一杯加了蜂蜜的麦酒,"特别是那段关于荣誉的独白,让我想起了祖父。"

"你看得太仔细了,"莎士比亚笑道,注意到亨利睫毛投下的阴影,"大多数人只是来看打斗和笑话。"

"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你的才华,"亨利认真地说,突然握住他的手,"你应该写诗,威尔,真正的诗。"

莎士比亚感到掌心传来的温度,比夏日的阳光更烫。

瘟疫来得突然。1593年的夏天,伦敦街头开始出现黑色标记的门户。剧场被迫关闭,演员们四散逃离。

莎士比亚收到亨利病倒的消息时,正在斯特拉特福的家中。他连夜骑马赶回伦敦,在黎明时分抵达萨里伯爵府邸。

府邸一片死寂。仆人们戴着浸了醋的口罩,眼神惊恐。老伯爵站在楼梯上,面容憔悴。

"你不该来,"伯爵说,"已经太迟了。"

"让我见他,"莎士比亚请求道,"就一面。"

伯爵犹豫片刻,点了点头。

亨利的房间窗帘紧闭,充满药草苦涩的气味。曾经耀眼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,蓝眼睛失去了光彩。

"威尔..."他虚弱地微笑,"你来为我写最后一幕了吗?"

莎士比亚握住他发烫的手,说不出话。

"答应我一件事,"亨利轻声说,"为我写首诗...不要悲伤的...要像夏天一样明媚..."

窗外的知更鸟开始歌唱。亨利的手突然变得很冷。

"死于瘟疫?"琼森震惊地后退一步,"上帝啊,威尔,我不知道..."

莎士比亚看着河面闪烁的阳光,想起亨利最后说的话。七年了,每年夏天,伦敦的瘟疫都会卷土重来,像无情的死神挥舞镰刀。而那个如夏日般明媚的年轻人,永远停在了十九岁。

"我写了很多诗给他,"莎士比亚平静地说,"但只有一首发表。其他的...都太过私人。"

琼森沉默片刻,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小书:"这是出版商托马森刚印的《十四行诗集》,里面有你那首'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'。"

莎士比亚接过书,手指轻轻抚过烫金标题。风突然变大了,吹乱了他的灰发。

"你觉得...他会喜欢吗?"他轻声问。

一只蝴蝶从他们之间飞过,翅膀上带着夏日最后的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