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抵押所
浓雾笼罩着下着细雨的伦敦,雨水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老式钟表滴答声,沿着屋檐流下。维克托·韦伯斯特紧裹着湿透的黑色大衣,穿行在皮卡迪利广场后那些不知名的窄巷中。他的脚步踩在水洼里,溅起的泥水染脏了他那双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。
"应该就是这里了。"维克托停在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小巷尽头,面对着一扇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。门上的黄铜牌匾已经氧化发黑,但仍能辨认出"时间抵押所"几个模糊的字样。
门吱呀一声打开时没有任何人操作它。维克托走入一间被煤气灯照亮的狭长房间,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某种无法名状的香料混合的气味。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年代的时钟,有的走得飞快,有的几乎停滞,它们的滴答声交织成一曲不和谐的乐章。
"啊,韦伯斯特先生,终于决定来了?"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。维克托这才注意到柜台后面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,他的皮肤像羊皮纸一样皱缩,眼睛却明亮得惊人。
"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"
老人微微一笑,露出一口不整齐的牙齿:"时间会告诉我很多事情,尤其是关于那些想要赎回过去的人。"
维克托感到喉咙发紧。三年前,当他刚刚继承父亲的航运帝国时,他在这里做过一笔交易——用自己生命中的五年时光换取公司渡过危机所需的现金流。当时的他确信自己能在五年内赚回那些钱,然后赎回那段时间。但命运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。
"我想赎回我抵押的那五年。"维克托直入主题。
老人缓慢地摇了摇头,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泛黄的账本:"韦伯斯特先生,您抵押的是26岁到31岁的五年。按照合同,赎回期限是抵押后的三年内。"
"我知道,但我的妻子艾米丽怀孕了,我——"
"逾期赎回需要支付利息。"老人打断他,手指在账本上滑动,"累计利息是...原本抵押时间的26倍。"
维克托脸色煞白:"130年?这不可能!"
"合同第37条明确规定了的,"老人平静地说,"时间复利是最公平也是最残酷的东西。"
维克托一拳砸在柜台上,震倒了几座小钟表:"这简直是抢劫!你们明知道没有人能活那么久!"
老人不慌不忙地扶正被碰倒的钟表:"没有人富有到可以赎回自己的过去,韦伯斯特先生。这是时间抵押所的第一条准则。"
雨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。维克托感到一阵眩晕,他想起上周医生对他说的话——"以您的健康状况,恐怕只剩不到六个月"。他原打算赎回失去的五年,能陪即将出生的孩子度过童年,但现在...
"还有其他办法吗?"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种哀求。
老人沉思片刻:"您可以再次抵押剩余的寿命。"
"我已经没什么可抵押的了。"
"啊,但您即将做父亲了。"老人的眼睛闪烁着维克托读不懂的光芒,"未出生孩子的未来...也是可以交易的资产。"
维克托浑身颤抖:"你想让我抵押我孩子的生命?"
"只是提供一个选择,"老人耸耸肩,"毕竟,想改变过去的人总要付出代价。"
煤气灯突然闪烁了一下,维克托在那一刻看清了柜台后方墙上挂着的一面古老的镜子——镜中映出的是他自己苍老憔悴的脸,而现实中他明明还不到四十岁。
"那些时钟..."维克托恍然大悟,"它们都是被抵押的时间,对吗?"
老人微笑不语。
维克托转身冲向门口,却在握住门把手时停了下来。他转回头,看到老人正拿着一份崭新的合同在等他签名。
"考虑清楚,韦伯斯特先生。签下这个名字,您就能亲眼看着孩子长大,即使代价是他无法活到您现在的年龄。"
雨声渐歇,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。维克托松开铜制门把手,缓缓走回柜台前。他看着那份空白合同,从口袋里掏出钢笔。笔尖悬在纸面上方颤抖着,一滴墨水晕染开来,像是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。
"没有人能赎回过去,"他喃喃自语,"但总有人愿意用未来作为代价。"
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积满灰尘的窗户照进时间抵押所时,柜台上的合同已经消失了。老人满意地将一座新时钟摆上架子——这座钟走得异常缓慢,几乎看不出指针在移动。门外,维克托·韦伯斯特步履蹒跚地走入晨光中,他的手紧贴着口袋里的超声波照片,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——他儿子18岁生日的日期,也是合同上约定的回收日。
雾气重新聚拢,吞噬了小巷和那个穿黑大衣的背影。时间抵押所的绿色铁门悄然关闭,所有的钟表突然同时敲响,然后归于寂静,等待着下一位想要赎回过去的客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