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中人

我放下现在的自己，我才能成为可能的自己

那面古董镜子是林墨在二手市场淘来的。椭圆的铜框上爬满了氧化后的绿色花纹，镜面却出奇地清晰，照得人纤毫毕现。店家说这是民国时期的物件，林墨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下它时，同事都说他疯了。

"三十岁的人了，还这么不切实际。"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，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沉重的眼袋，发际线已经悄悄后退了不少。作为一家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，表面光鲜的生活下是无穷无尽的压力和自我怀疑。

第一件怪事发生在一个加班的深夜。林墨在办公室改完最后一稿方案，抬头望向角落里的那面镜子时，突然发现镜中人的表情与自己不同——他在微笑。

"见鬼了。"林墨揉了揉眼睛，镜中影像已经恢复了正常。他归结于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，匆匆收拾东西回家。

但第二天早晨刮胡子时，镜中人又出现了异样。林墨分明皱着眉头，镜中的自己却神情平和。"你需要改变。"镜中人突然开口说话，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
"你...你是谁？"林墨的剃须刀掉在水池里。

"我是十年后的你。"镜中人说，"确切地说，是可能成为的你。"

林墨后来才知道，这面镜子能照出一个人可能的未来。但前提是——他必须彻底放下现在的自己。

"你现在的所有坚持都是枷锁。"镜中人说，"你害怕失败所以从不尝试真正想要的生活；你害怕孤独所以维持着一段名存实亡的感情；你害怕被否定所以不断迎合客户的低级趣味。"

林墨想反驳，却发现句句戳中痛处。他确实在准备求婚，即使心里清楚和女友晓雯的感情已经淡漠如水；他确实每天在做着自己都看不上的广告方案，因为"至少薪水不错"。

"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，"镜中人的影像开始扭曲，变成了一个更加憔悴的中年人，"这就是你的未来。"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林墨的生活逐渐分崩离析。他拒绝了公司一个明显会大卖但价值观扭曲的项目，被老板威胁降薪；他取消了预订的求婚戒指，和晓雯大吵一架；他开始把时间花在一直想做的公益广告策划上，尽管收入锐减。

"你疯了！"朋友们纷纷劝他，"你都这个年纪了，还折腾什么？"

镜子成了林墨唯一的慰藉。每当他做出一次遵从内心的选择，镜中人就会变得更加精神焕发。"还不够，"镜中的未来自己告诉他，"你还在害怕彻底放手。"

最大的考验来了。一家国际广告公司看中了林墨的公益作品集，提供了一份在非洲工作的机会，为期两年。那是他一直梦想的工作——用创意改变世界，而非仅仅卖产品。

"你很清楚该怎么做。"镜中人说。

林墨站在镜子前，看着里面那个眼中重新有光的自己。他想起十年前的自己，刚入行时也曾有过炽热的理想。那些年被现实磨平的棱角，那些为了"安稳"做出的妥协，一层层包裹着他，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连自己都陌生的样子。

辞职信发出去了，公寓退租了，行李收拾好了。最后一晚，林墨站在镜子前，与镜中的自己对望。

"这就是完全放手的感觉吗？"他问。

镜中人点点头："记住，不是所有放手都意味着失去。有时候，我们必须先学会坠落，才能学会飞翔。"

飞往肯尼亚的航班上，林墨翻看着新公司的项目简介。窗外云层散开，阳光倾泻而入。他想起临行前晓雯来送他时说的话："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眼睛里有光。"

两年后，一则关于非洲清洁水源的公益广告在全球引起轰动。广告结尾的创意总监署名处，清晰地印着"Lin Mo"。

而在某个古董店的仓库里，一面铜框老镜子静静躺在角落。若有细心人观察，会发现镜面上隐约浮现着一个微笑的男人脸孔，眼中闪烁着无限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