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许愿瓶与星期三计划本
老巷子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，陈阿公的古董店门口挂着的黄铜铃铛被风撞得叮当响。我蹲在玻璃柜台前，看那只月光许愿瓶在夕阳里泛着暖黄的光，瓶颈处还沾着半枚褪色的星星贴纸——那是上个月林小满贴的。
"要摸摸看吗？"陈阿公的竹椅吱呀一声，他端着青瓷茶盏凑过来，"这瓶子可有些年头了，民国时候从苏州绣娘手里收的。她说啊，每月十五对着月亮许的愿，折成纸船放进去，准能成。"
我刚要伸手，店门又被推开。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，林小满的牛仔外套角扫过我的书包带。她的马尾辫上系着蓝丝带，是我在她许愿纸船里见过的颜色——她总说那是"梦想的颜色"。
"阿公，今天十五！"她把帆布包往柜台上一放，掏出一沓便签纸，"我要许三个愿。"
陈阿公笑出满脸褶子，从柜台下摸出个玻璃罐："先吃颗星星糖？上回你说许完愿嘴里苦。"
林小满揪了颗柠檬黄的糖含在嘴里，笔尖在便签上唰唰写："第一，下周模考进年级前五十；第二，妈妈生日那天能买到她最爱的蓝玫瑰；第三......"她顿了顿，耳尖泛红，"第三，希望坐在我后桌的陈叙能注意到我。"
我偷偷瞥向店门口的风铃——那串贝壳风铃是陈叙上周送来修的。他总穿洗得发白的蓝衬衫，抱着本硬壳计划本，每一页都画着精密的时间轴，连课间上厕所都标着"3分钟"。
林小满把三张纸船轻轻放进许愿瓶，玻璃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。"阿公，你说这些愿望会被月亮看见吗？"
"月亮啊，"陈阿公摩挲着茶盏边缘，"看得见愿望，可看不见脚底下的路。"
林小满没听懂，蹦蹦跳跳走了。我收拾书包时，陈阿公突然说："小棠，下周一是陈叙的生日。"
我这才想起，陈叙的计划本扉页上用红笔写着"11月7日 成人礼"，旁边列了十二条准备事项，精确到"18:00-18:05 吹蜡烛"。
果然，三天后的课间，林小满的数学卷子被风掀到陈叙桌上。他推了推黑框眼镜，用红笔在错题旁写了解析，又规规矩矩放回她桌面，全程没抬眼。林小满攥着卷子，指尖把"前五十"的愿望纸都捏皱了。
模考成绩出来那天，林小满的名字挂在榜尾。她蹲在许愿瓶前，把新写的"进前五十"纸船捏成团："阿公，是不是我许的愿不够多？"
陈阿公指了指她脚边的奶茶杯——从周一到周五，杯套堆成小山，"你每天课间都去买奶茶，英语完形填空错了十七个。"
林小满咬着嘴唇不说话。这时店门被推开，陈叙抱着计划本进来，风铃响得清脆："阿公，风铃修好了吗？"
"早好了。"陈阿公把风铃递过去，"你这孩子，连换风铃线都要列三步计划。"
陈叙低头翻计划本："11月5日16:30-16:45 取风铃，16:46-16:50 回教室安装......"他突然顿住，目光落在林小满脚边的纸团上。
林小满慌忙把纸团塞进书包，陈叙却从口袋里掏出张便签："我这有份数学提分计划，每天晚自习留半小时做错题本......"他耳尖泛红，"上周你的错题，我整理了。"
林小满的眼睛亮起来，像许愿瓶里突然落进一颗星星。
从那天起，古董店的黄昏多了两个身影。林小满咬着笔杆在计划本上画时间轴，陈叙凑过去指正："晨读不能只背单词，语法也要过一遍。"林小满反驳："可我想留十分钟给月亮，万一许愿有用呢？"陈叙推推眼镜："概率学上说，有准备的愿望实现率高73%。"
他们的计划本渐渐厚起来，许愿瓶里的纸船却少了。林小满不再每天写新愿望，而是把"进前五十"拆成"每日背30个单词""周测错题不过夜"；陈叙的计划本里多了条"18:30-18:45 陪小满去花店问蓝玫瑰"。
11月5日傍晚，林小满举着数学卷子冲进古董店，分数栏的"89"被红笔圈得发亮："阿公！我进步了三十名！"陈叙跟在后面，计划本被攥出褶子："我就说按计划......"
"可我还是许了愿！"林小满从书包里掏出张纸船，"今天早自习我对着月亮说，'希望陈叙的成人礼能有蓝玫瑰'。"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纸，"花店阿姨说，明天能调来蓝玫瑰。"
陈阿公笑着倒茶，茶烟里飘着桂香："你们看，许愿是往月亮里种颗种子，计划是给种子浇水施肥。少了哪样，花都开不了。"
11月7日那天，陈叙的课桌堆满礼物。林小满捧着蓝玫瑰站在教室后门，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陈叙的计划本摊开在桌上，最后一页写着："18:05-18:10 收小满的花，18:11-18:15 对她说谢谢"。可他站在林小满面前时，计划本"啪嗒"掉在地上，只说了句："我也许了个愿。"
"什么？"林小满的蓝丝带被风吹起。
"希望......"陈叙捡起计划本，翻到夹着蓝玫瑰花瓣的那页，"希望以后每年的愿望和计划，都能和你一起写。"
秋末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，在他们交叠的影子里跳跃。林小满的许愿瓶和陈叙的计划本静静躺在书包里，月光从瓶口漫出来，落在计划本的时间轴上，把"未来"两个字照得发亮。
后来我常去古董店，总看见林小满和陈叙挤在柜台前。林小满往许愿瓶里放新的纸船，陈叙在计划本上画新的表格，偶尔为"晨读先背单词还是古诗"争得面红耳赤。陈阿公坐在竹椅上打盹，茶盏里浮着半颗星星糖，甜丝丝的味道混着桂香，漫过老巷子的青石板。
原来最好的愿望，从来不是飘在月亮上的云；最稳的计划，也不是锁在本子里的线。当许愿的热望撞上计划的坚持，当浪漫的星光落进现实的土壤，那些被认真对待的期待，终会在某个晨光里，开出最明亮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