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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理模型思维链

雕刻时光的人

做你的事,别在意别人是否喜欢

青石板沁着晨露,林深用拇指摩挲着掌心的刻刀凹痕。三十年老刻刀在樟木上划出弧线,木屑簌簌落在蓝布围裙上,空气里浮动着龙脑香。这家蜗居在江南老巷的手工木雕坊,正在被时代冲刷得摇摇欲坠。

"订单又退了三单。"合伙人陆远将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,"客户说祥云纹太老气,要咱们改赛博朋克风格。"机械雕刻机在墙角嗡鸣,吞进原木吐出千篇一律的工业制品。林深看着自己布满细碎刀痕的指节,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:"机器刻不出木头的魂。"

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。潮湿让雕刀总在关键时刻打滑,林深盯着案上未完成的《松鹤延年》,鹤翅第三根羽毛始终刻不出那种振翅欲飞的弧度。手机在抽屉里震动,是医院催缴父亲化疗费的短信。茶楼王老板的语音外放出来:"小林啊,市里文创大赛的评委最喜欢新中式,你那个貔貅..."

陆远抱着纸箱离开时,雨丝正斜斜切过雕花木窗。"机械组月产三千件,纯手工组三个月做九件。"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,"你守着这些破木头,等它们给你养老吗?"

深夜工作室冷得像口枯井。林深掀开防尘布,三十八把刻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。他忽然抓起最粗的平口刀,发狠似的削掉貔貅夸张的电子眼。碎木飞溅中,童年记忆汹涌而来:父亲握着他的手教他运刀,松烟墨在宣纸上晕开《天工开物》的插图,老宅梁柱间的缠枝莲在梅雨里舒展。

第一缕晨光爬上工作台时,满地狼藉中矗立着全新的作品。没有鎏金镶玉,没有LED灯带,黄杨木天然的年轮化作云海,白鹤单足立在虬结松根上,每一片羽毛都藏着风的形状。林深在底座刻下小篆:不器。

茶楼老板见到作品时眼镜滑到鼻尖。"这...这不符合参赛要求啊!"他指着请柬上的"创新融合"四个烫金字。林深却把木雕轻轻转向橱窗,晨光忽然穿透鹤眼处的琥珀镶片,整块木头竟似在光影中呼吸起来。

暴雨倾盆的那天,林深蹲在檐下修被台风吹垮的招牌。黑色轿车溅起水花停在门前,穿香云纱的老者举着油纸伞端详橱窗,伞骨滴落的水珠在《松鹤延年》上碎成星子。"我在苏富比见过明代朱鹤的竹刻,"老人转头时,林深看见他襟口别着的故宫博物院徽章,"没想到能在潮湿的南方遇见活的嘉定派刀法。"

三个月后,林深站在美院展厅里。他的《木心》系列被摆在最醒目的位置,标签上写着"非遗创新特别奖"。曾经退单的客户挤在展台前追问工期,陆远讪笑着递来新的合伙协议。林深摸着展柜玻璃,想起父亲化疗醒来后,用枯枝似的手指抚摸《不器》底座时的眼泪。

深秋工作室飘进第一片银杏时,林深正在雕刻新作。这次是块带虫蛀的废料,刀尖游走处,残缺处化作孤狼仰天的伤口,完整部分变成缠绕的荆棘。学徒举着直播手机凑过来:"师傅,网友问这件想表达什么?"刻刀在阳光下划出银色弧线,林深的声音混着木屑落下:"我在雕刻时间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