琥珀之鼻
天生我材必有用
法医实验室的换气扇发出恼人的嗡鸣，陆离却连窗外野猫踩断枯枝的脆响都听得真切。他望着解剖台上支离破碎的遗体，鼻腔里翻涌着十七种交织的气味——福尔马林的刺鼻、铁锈般的血腥、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茉莉香。
"实习生就别碰物证了。"陈法医夺过他手中的密封袋，橡胶手套擦过指尖的刹那，陆离闻到对方早餐吃了韭菜盒子。这种天赋自六岁那年突然降临，从此世界化作汹涌的感官洪流，让他不得不在校服领口缝满薰衣草香包。
深夜的证物室泛着青白冷光，陆离的太阳穴突突跳动。连环杀人案第四位受害者的衣物整齐排列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米色针织衫时，后颈突然沁出冷汗。腐烂柑橘的酸涩、潮湿泥土的腥咸、还有某种类似消毒液的化学气息在齿间炸开，恍惚间他看见灰白水泥墙，墙角堆着印有"天成化工"字样的蓝色铁桶。
"谁允许你单独接触证物？"刑侦队长周正踹开铁门时，陆离正跪在地上呕吐。男人拎着他的后领像提猫崽，"靠嗅觉破案？你以为自己是警犬？"
市局会议室的投影幕布泛着冷光。"四起命案都发生在城郊，"刑警小张切换着现场照片，"受害人社会关系毫无交集。"陆离盯着幻灯片里模糊的远景，突然举手："第三起案发现场两公里内，是不是有家倒闭的化工厂？"
满室寂静中，周正捏扁了矿泉水瓶："实习生，这里不是奇幻小说研讨会。"
暴雨倾盆的深夜，陆离骑着共享单车冲进泥泞小路。防毒面具也挡不住记忆中的气息，当他翻过锈蚀的铁丝网，手电筒光束扫过仓库角落——五个崭新的蓝色铁桶在积水里泛着幽光。
警戒线在黎明前拉满厂区。技术科从铁桶内侧提取到与受害者衣物完全一致的化合物残留。"你小子..."周正把现场报告摔在桌上，咖啡渍在"实习生陆离发现关键线索"的字样上晕开污痕。
第七天深夜，腐烂柑橘的气息在鼻腔炸裂。陆离撞翻值班室的折叠床，朝着城东狂奔。巷尾便利店的监控拍下他赤脚奔跑的模样，以及三百米外出租屋里正在凝固的血泊——第五位受害者体温尚存。
"侧写显示凶手对化工产品极其熟悉。"案情分析会上，陆离的声音有些发颤，"他应该戴着乳胶手套行凶，但今早我在周队办公室闻到..."话音未落，整面玻璃幕墙轰然炸裂，子弹擦着他耳际掠过。
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涌入鼻腔时，陆离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答。周正坐在阴影里擦拭配枪："三年前卧底行动，那个毒枭往我静脉注射的药剂..."他掀起衣袖，蜿蜒的疤痕像蜈蚣趴在手臂，"有杏仁味对吧？"
陆离突然想起结案报告里的细节：所有受害人都在天成化工破产前夜，投票同意将有毒废水排入护城河。
结案庆功宴那晚，陆离躲在消防通道啃三明治。楼梯间门忽地被推开，陈法医递来温热的蜂蜜牛奶："我像你这么大时，总想把灵敏的味觉藏在实验室里。"月光漏过百叶窗，在他脸上割出细银条纹，"直到在死者胃容物里尝出只有黑市流通的农药。"
十年后的初春，市局物证中心新添了特殊陈列柜。玻璃罩里静静躺着五个熏黑的香包，标签上写着："陆离警官的嗅觉辅助装置——2018至2028年协助侦破37起重大案件"。窗外玉兰盛开，混着咖啡香的风掠过刑侦支队办公室，新任支队长正在训哭第三个实习生："当年陆老师能闻出凶手三天前吃过什么，你们连报告里的错别字都嗅不出来？"
而在城郊墓园，有人将新鲜的茉莉花放在五座墓碑前。穿过松林的风带来远处化工厂改造工程的机械轰鸣，依稀还有青年警察带着实习生勘查现场的脚步声。世间万物终将在时光里找到自己的轨迹，就像当年那个被嘲笑嗅觉过敏的少年，终究在血腥与真相交织的气息中，嗅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