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色琴键
我宁愿死于激情也不愿死于无聊
琴弓划过火山灰凝结的琴弦时，顾明远听见了岩浆在血管里沸腾的声音。他站在环形火山口边缘，黑色燕尾服被硫磺味的热风吹得猎猎作响，脚下五十米深处，暗红色熔岩正吞吐着死亡气泡。
"您真的考虑清楚了？"地质学家李明阳第三次检查钢索安全扣，监测仪显示火山震动频率正在加快，"这座活火山随时可能喷发。"
顾明远调整着架在火山口上方的特制小提琴，琴身镶嵌的三十八枚红宝石在硫磺烟雾中泛着血光。这是他用全部积蓄打造的"火山共鸣琴"，琴箱内嵌的钯金声波放大器能将岩浆涌动转化为次声震动。"李博士，你听过死火山演奏的安魂曲吗？"他苍白的指尖抚过琴弦，无名指关节凸起的骨刺在皮肤下若隐若现。
三周前诊断书掉在琴谱上的闷响犹在耳边。渐冻症，医生指着MRI影像里萎缩的运动神经元如是说。顾明远记得自己当时盯着诊室墙上的莫奈《睡莲》，突然笑出声——多么讽刺，被誉为"魔鬼琴师"的他，竟要像那些枯萎的莲叶般在病床上腐烂。
火山突然发出沉闷轰鸣，架设钢索的岩壁簌簌落下碎石。李明阳仓皇后退时，顾明远已拉响第一个音符。特殊合金铸造的G弦震颤着将声波传入岩浆，五百米深的熔岩池应和般翻涌，次声波通过钢索传导至琴箱，整座火山化作共鸣箱。
记忆随着旋律喷薄而出。七岁那年被养父从孤儿院领走，只因院长说他"有双适合弹琴的手"。阁楼里日复十七小时的练习，指甲缝渗出的血把象牙琴键染成淡粉。十八岁在国际大赛奏响改编版《魔鬼的颤音》，评委席摔碎的咖啡杯与暴怒离席的老教授。那些说他"亵渎古典乐"的评论，那些咒骂与鲜花同样狂热的夜晚。
火山震颤愈发剧烈，顾明远感觉左手指尖开始麻木。渐冻症最先侵蚀的是他引以为傲的左手，此刻却能清晰感知每个音符在岩浆中的形状。第二乐章急板段落，他故意将改编自火山监测数据的混沌音阶混入帕格尼尼的旋律，琴弓在四根琴弦间癫狂跳跃。
"温度超过临界值了！"李明阳的吼叫混着防毒面具的嗡鸣。顾明远瞥见监测屏上飙升的曲线，笑容在扭曲的热浪中绽放。这正是他要的——当琴声频率与岩浆运动共振，当艺术疯狂到足以唤醒沉睡的恶魔。
观众席的幻影在硫磺雾中浮现。养父举着戒尺说指法错了，乐评人捂着耳朵骂这是噪音，还有那个雪夜被他赶走的女孩，她说"除了琴你什么都不在乎"。而现在他们在熔岩映照下全都化为灰烬，只剩下最纯粹的音符在天地间奔流。
左手小指突然僵直，顾明远用牙齿扯开袖扣，将琴弓绑在痉挛的手腕。滚烫的岩屑雨点般砸在琴身，A弦"铮"地断裂，他顺势用剩余三弦即兴变调。火山监测仪发出刺耳警报，整座山体开始倾斜，他却在这末日般的轰鸣中听见了终极乐章。
当第一股岩浆冲破岩层时，顾明远正用淌血的下巴压住琴身。四千度高温气浪掀飞了燕尾服后摆，融化的琴弦嵌进掌心，他却在这灼痛中找到了消失二十年的完美音准。最后的高音撕裂云层时，他松开安全扣，抱着燃烧的小提琴跃入岩浆瀑布。
三个月后，李明阳在火山灰中找到半融的钯金声波器。数据恢复显示，顾明远坠落时的次声波频率恰好构成《安魂曲》缺失的末章。更惊人的是，火山爆发释放的能量使方圆百里的渐冻症患者出现神经再生迹象——用生命献祭的狂想曲，最终谱写了超越死亡的乐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