阶石与星光
不要等待机会，创造机会
暴雨冲刷着朝天门码头的石阶，江雾中若隐若现的货轮汽笛声，像极了我此刻淤塞的胸腔里发出的叹息。手中的离职通知书早被雨水泡得发胀，墨迹在"岗位优化"四个字上晕染出狰狞的裂痕。三个月前父亲工亡的赔偿金刚填完医院的窟窿，母亲化疗的账单又追魂似的贴满了出租屋的墙。
"小江，火锅店缺个夜班传菜员。"房东陈伯在楼道里喊住我时，我正蹲着擦洗母亲吐在楼梯间的药渣。油渍斑驳的围裙兜头罩下来，带着花椒与牛油凝结的腥气，我却像抓住救生索般攥紧了布料粗糙的边缘。
深夜两点的后厨，蒸汽在瓷砖墙上凝成浑浊的泪。我盯着传菜口不断滑出的红汤锅，突然发现临江卡座那位戴金丝眼镜的客人总在拍沸腾的牛油泡。当他第三次要求单独加满辣椒时，我端着蘸料碟的手忽然顿住——那些发光的手机屏幕上，分明滚动着"深夜放毒""重庆火锅挑战"的弹幕。
"老板，能让我试试直播吗？"凌晨四点收拾完残局，我堵住了正要锁门的张老板。他嗤笑着把手机扔过来："摔了赔双倍。"我对着油锅里沉浮的花椒拍下第一个镜头，晨雾漫过江面的刹那，屏幕右上角的观看数突然跳成了三位数。
三周后，我的"雾都夜火"账号粉丝突破五万。但当我提出分成方案时，张老板把合同拍在案板上："要么继续拿时薪，要么滚。"砧板震颤的余波里，我听见母亲化疗机规律的滴答声。
那年冬至特别冷，我在十八梯的巷子口支起麻辣烫小摊。直播镜头对着沸腾的铝锅，观众们看着我用长筷搅动红汤里的鸭血与苕粉，弹幕里突然有人问："背后石阶亮晶晶的是什么？"我转身望去，百年青石阶上凝结的夜露正映着路灯，像撒落的星屑蜿蜒至黑暗深处。
"这叫'神仙路'，传说数清台阶上的星星就能实现愿望。"我随口编造的传说让直播间突然沸腾。那晚收摊时，账号粉丝暴涨两万。第二天来打卡的年轻人挤满了巷口，我连夜印制的手绘地图被哄抢一空。
正当我盘算着租下隔壁店面时，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找上门来。"网红孵化公司，三七分成。"他递来的合同里藏着陷阱条款，等我发现时，账户里所有收益已被划走。那个暴雨夜，我蜷在空荡荡的店铺里，听着十八梯的百年石阶被雨水敲打出空洞的回响。
"江哥，文旅局在招标夜间经济项目。"送快递的小王扔给我皱巴巴的传单。我捏着最后三千块钱走进招标会，在满室西装革履中展开手绘的《山城星阶计划》。当我说到要用AR技术让百年石阶浮现历代挑夫的足迹时，评委席有位白发老者突然起身鼓掌。
项目启动当天，我站在改造一新的观景台上。游客们举起手机，古老的石阶在镜头里流淌出银河般的光带，每一级台阶都浮现着不同年代的重庆故事。母亲坐在轮椅上，第一次笑着触碰空气中悬浮的虚拟海棠花。
深夜闭园时，我习惯性走到最初的麻辣烫摊位前。炉火早已换成智能温控设备，但竹编簸箕里依旧摆着九宫格食材。直播镜头扫过重新亮起的"雾都夜火"账号，弹幕突然被"台阶上有字"刷屏——那是我们团队隐藏的彩蛋，第999级石阶投射着："此处的星光，属于每个造梦的人。"
江风送来货轮悠长的汽笛，对岸CBD的霓虹倒映在江面，恍惚间与石阶上的AR光影交融成一片星海。我摸出手机拍下这景象，母亲化疗机的滴答声不知何时已化作后台不断跳动的关注提示音。山城的夜从来不会沉睡，就像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台阶，永远托举着向上攀登的足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