玻璃之心
善良改变世界，每一次充满同情的行动都至关重要
诺亚·莱特曼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女孩是在社区图书馆的儿童区。当时正值炎热七月的一个下午，空调呼呼运作却仍抵不住暑气，大部分孩子都在中央空调出风口下抢占有利位置，唯独那个瘦小的身影固执地坐在最偏远的角落——那里阳光最盛，热浪灼人。
她看起来约莫八九岁，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T恤和褪色牛仔裤，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面前摆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罐子，里面装满了五彩斑斓的玻璃碎片，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芒。
"那是个什么项目？"诺亚问图书管理员克莱尔女士。
"噢，那是艾琳·霍华德。"克莱尔压低声音，"她父亲去年在玻璃厂意外身亡，母亲精神受了打击。可怜的孩子每天放学后都来这里，收集碎玻璃片做些小玩意儿。"
诺亚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作家，最近正苦于新书创作陷入瓶颈。出于职业敏感，他决定观察这个特别的女孩。第二天同一时间，他带着素描本来到图书馆，在距离艾琳三张桌子远的位置坐下。
起初几天，艾琳对他视而不见。直到第四天，当诺亚故意"不小心"将铅笔滚到她脚边时，女孩才第一次正视他。
"你每天都在画什么？"艾琳问，声音比诺亚想象中要清晰有力。
"观察人们的故事。"诺亚捡起铅笔，"比如你为什么收集碎玻璃？"
艾琳沉默了片刻，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绷带。"爸爸说玻璃最神奇，明明是固体却能像液体一样流动。他答应教我吹玻璃，但..."她顿了顿，"现在我只能收集碎片。"
诺亚注意到她绷带边缘渗出的血迹，心中一紧。"你的手..."
"没事。"艾琳飞快地把手藏到桌下，"上周在垃圾场找玻璃时划的。"
第二天，诺亚带来了一套儿童安全玻璃工艺工具和几本色卡。"我想你可以用这些做更安全的创作。"他没提看到女孩母亲在超市偷止痛药被保安抓住的事情。
艾琳的眼睛亮了起来，但很快又暗淡下去。"我没钱买这些。"
"借给你的。"诺亚眨眨眼，"作为交换，你得告诉我更多关于玻璃的故事。"
从那天起，他们的午后创作成了固定节目。艾琳用诺亚提供的工具将玻璃碎片烧制成小巧的工艺品——小鸟、花朵、星星。她手上的绷带终于拆掉了，留下几道狰狞的疤痕。诺亚则将这些故事记录在笔记本上，新书的灵感如泉水般涌现。
八月的一个暴雨天，图书馆罕见地人烟稀少。艾琳突然说："妈妈昨天把药瓶摔碎了。"
诺亚假装专注于笔记本。"然后呢？"
"我把碎片都收集起来了。"艾琳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布袋，倒出几片琥珀色的玻璃，"它们比其他玻璃更温暖，像储存了阳光。"
那天回家路上，诺亚绕道去了社区服务中心。工作人员告诉他，霍华德家的情况早已登记在案，但母亲拒绝大多数帮助。"她只接受药物，不接受治疗。"
九月初，诺亚的新书《玻璃女孩》完成初稿，编辑赞不绝口。同时，艾琳的玻璃作品在图书馆小型展览上引起了注意，当地手工艺店提出要收购。
"我能赚钱给妈妈买药了！"艾琳兴奋地宣布，她手上的疤痕已经淡了不少。
然而，就在展览第二天，诺亚接到克莱尔的紧急电话。艾琳没有出现，这在过去两个月从未发生过。
诺亚驱车赶往霍华德家破旧的公寓。敲门无人应答，他透过窗户看到客厅地面散落着药片和被踩碎的玻璃工艺品。邻居告诉他凌晨听到激烈争吵和打碎东西的声音。
警察到来时，在浴室找到了服药过量的霍华德太太和她怀中熟睡的艾琳。急救人员说，如果不是艾琳一直用湿毛巾擦拭母亲的脸并不断跟她说话，可能就来不及救了。
"她不停地说'就像玻璃，碎了也能变成美丽的艺术品'，"救护员转述道，"这大概给了那位母亲坚持下去的力量。"
儿童保护机构暂时安置了艾琳。诺亚获准探望时，女孩正望着窗外出神，手里捏着一片琥珀色玻璃。
"妈妈会好吗？"她问。
诺亚不确定答案，但他拿出《玻璃女孩》的手稿。"我想把你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。你介意吗？"
艾琳摇摇头，忽然将那片玻璃举到阳光下。暖黄的光斑在墙上跳动，像一颗小小的心脏。
"你知道吗？"她说，"爸爸告诉我，古埃及人认为玻璃是活着的固体。它看起来静止不动，其实分子一直在缓慢流动，只是我们看不见。"
那一刻，诺亚明白了什么。他去见了霍华德太太的主治医师，提议用《玻璃女孩》的部分版税设立一个专项基金，帮助类似处境的家庭。
三个月后，霍华德太太完成了第一阶段治疗。当她重新抱紧艾琳时，诺亚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女儿用药瓶玻璃制作的手链。
《玻璃女孩》出版后引起轰动，诺亚在签售会上总会带上几件艾琳的作品。当读者问及灵感，他只说："有时候最脆弱的东西反而最坚韧，比如玻璃，比如人心。"
次年春天，霍华德母女搬进了社区资助的新公寓。艾琳在学校开设了玻璃工艺兴趣小组，她的第一个作品——那个装满彩色碎片的玻璃罐，被放在图书馆儿童区最显眼的位置，标签上写着："小心轻放，内含希望"。
阳光透过罐子，在地面投下彩虹。一个刚转学来的男孩驻足观看。"这有什么特别的？"他问。
艾琳微笑着递给他一片琥珀色玻璃："放在眼前看看，世界会不一样。"
男孩照做后惊呼起来："哇！所有东西都变得金黄金黄的！"
"这就是我爸爸说的，"艾琳的声音轻柔而坚定，"即使是最破碎的东西，也能改变你看世界的眼光。"
诺亚站在不远处，笔记本上写着新书的开头："善良不像石头，落下才有回响。它更像玻璃，你永远不知道那些折射的光会照亮什么地方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