困兽
我们唯一需要害怕的是害怕本身
电梯突然停止时，林夏正在啃咬指甲。金属轿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顶灯忽明忽暗，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十七岁那场大火里扭曲变形的逃生门，此刻正以电梯按键的形式重现——鲜红的"B2"像凝固的血痂。
"有人吗？"她颤抖着拍打紧急呼叫按钮，回应她的只有电流杂音。手机信号栏空荡荡的，如同她被恐惧蛀蚀的内心。当顶灯彻底熄灭的刹那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金属墙面上诡异地拉长，像团沥青般脱离本体，在密闭空间里游走。
"终于见面了。"影子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。林夏缩进角落，看着那个与自己轮廓相同却扭曲变形的黑影正在啃食电梯按键，被咬碎的塑料残渣簌簌掉落。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故障——三天前收到匿名恐吓信时，信纸上也沾着类似的塑料碎屑。
影子突然扑来时带着浓重的焦糊味，林夏本能地举起挎包抵挡。皮革烧焦的恶臭中，挎包里的防火面具掉了出来。这是她随身携带七年的护身符，此刻却在影子脚下裂成碎片。"你以为带着这个就能忘记吗？"影子的指尖滴落沥青状物质，"那年你推开防火门时，门轴卡住的声音和现在很像吧？"
记忆如岩浆喷涌。十七岁生日的烛火，失控的酒精炉，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尖叫。当防火门在她面前纹丝不动时，身后有人猛地将她拽离，而那个救她的消防员永远留在了火场。此刻电梯里的焦味与当年如出一辙，林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"你每夜梦见火场，却从不敢看心理医生。"影子化作无数黑蛇缠绕她的脚踝，"你辞去设计师工作，因为办公室在二十三楼。你甚至不敢坐靠窗的座位..."随着影子的低语，轿厢四壁开始渗出粘稠黑液，像极了当年融化在火中的PVC天花板。
林夏突然抓住正在腐蚀地板的黑影："你是我创造的。"她的声音带着血丝，"每次逃避都让你更强壮，但这次..."黑液突然沸腾，电梯开始剧烈晃动。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，她扯下颈间的银链——吊坠里封存着当年烧焦的门把手残片。
当尖锐的金属刺入黑影时，整个空间响起玻璃碎裂般的脆响。黑潮退去的墙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，全是这些年她偷偷在每扇门框上刻下的"安全出口"字样。扭曲的影子开始坍缩，露出核心处微弱的蓝光——那是火灾当天被她丢弃的生日蜡烛。
"你困住我的从来不是电梯。"林夏握住那截蜡烛，火焰突然在她掌心绽开，照亮轿厢顶部隐藏的通风口。七年来她第一次完整地回忆那个午后：消防员将她推出火场时，防火门其实已经松动，是极度的恐惧让她产生了门被焊死的错觉。
电梯突然开始上升，温暖的阳光从缓缓开启的门缝涌入。林夏站在明暗交界处，看着脚边最后一丝黑影正在消融。"恐惧是面哈哈镜。"她对着空气说，将蜡烛放在电梯角落。当金属门完全打开时，物业人员震惊地看着这个从故障电梯走出的女人——她布满老茧的手指间，正跳跃着一簇真实的火苗。
三个月后的消防演习现场，林夏站在燃烧的模拟屋前。当新来的实习生因恐惧僵在原地时，她突然抓住对方的手按在发烫的门把上："感受它，然后转动。"金属的灼热与门轴顺畅的转动声同时传来，演习喷头及时降下的水幕中，她看见实习生眼里的黑雾正在消散。
此刻顶楼办公室的玻璃幕墙清澈透亮，林夏的设计图在风中微微卷起。窗台上摆着重新铸造的防火面具，旁边是枚镶嵌焦黑门把的镇纸。每当暮色降临，她会点燃那截永不熄灭的蜡烛，火光在二十三层的夜空里闪烁如星——那是指引迷途者的安全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