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盲画师

情人眼里出西施

夕阳将秦淮河染成了琥珀色,河畔的茶馆里挤满了人。人们窃窃私语,目光却都聚焦在角落里那位戴着青纱斗笠的盲眼画师身上。

"听说他能画出每个人心中最美的模样,只是..."店小二压低声音,"他作画有个古怪规矩——只画男不画女,而且画中人必须是求画者深爱之人。"

我抿了口碧螺春,茶香在舌尖化开,眼睛却无法从画师身上移开。三个月前,我在苏州城外遇见了他,那时他正用竹杖探路,险些跌入河中。我扶他一把,他道谢时声音温润如玉,却不知为何独行千里来到南京。

"下一位。"画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
一个锦衣少年局促地走上前,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方绣帕放在案上。画师枯瘦的手指抚过帕角,忽然停住了:"这是...苏绣双面绣?"

"是家母的遗物。"少年声音哽咽。

画师沉默片刻,取出一张宣纸铺开。他作画时与常人不同,不用眼睛,指尖在纸上轻轻摩挲,蘸墨的毛笔却如有神助般勾勒出流畅线条。茶馆里鸦雀无声,只听得见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。

半个时辰后,画师停笔。当他把画转向少年时,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。画中是一位端庄妇人,眉目含笑,风华绝代。最惊人的是,那双眼睛竟似活的一般,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注视观画者。

少年扑通跪下,泪如雨下:"正是家母年轻时的模样!画师如何知晓?我从未与人描述过..."

画师扶起少年,只道:"情到深处,形神自现。"
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茶已凉了,却浑然不觉。

夜色渐深,求画的人陆续散去。我鼓起勇气走到画案前:"还认得我吗?苏州河畔..."

"记得。"他抬头,青纱下隐约可见轮廓分明的下颌,"姑娘想问何事?"

"我想求一幅画。"我深吸一口气,"但不是画别人,是画你自己。"

画师的手指僵在半空。

"我知道这不合规矩..."我急忙解释,"但我付双倍银两。"

他忽然笑了:"姑娘以为我是为了钱财?"笑声里有一丝苦涩,"也罢,既然相遇是缘,我可以破例。不过..."他顿了顿,"你须得先告诉我,为何想看我的模样?"

我的脸烧了起来:"因为...我想知道能画出这么多美丽面孔的人,自己长什么样子。"

他的手指抚过空白宣纸,轻声道:"可我是个瞎子。"

"情人眼里出西施。"我不假思索地说出口,随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。

画师沉默良久,终于提笔。这一次,他的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,每一笔都像在探询什么。茶馆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,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。

当画完成时,我惊呆了。画中人剑眉星目,鼻若悬胆,唇边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。这面容俊美得近乎虚幻,却又莫名熟悉...

"这是你想象中的我?"我声音发颤。

他摇头:"这是照你心中所映画出来的。姑娘,你看这画中人,可觉得眼熟?"

我仔细端详,忽然如遭雷击——画中人的眉眼,竟有七分像我十年前战死沙场的兄长!

"看来我猜得不错。"画师轻叹,"令兄的事,我很抱歉。"

"你怎么会知道..."我浑身发抖,"我从未提起过..."

他摘下斗笠。烛光下,我看见他双眼的位置只有两道狰狞的疤痕。

"三年前,我在雁门关被箭射中双目。垂死之际,是一位小将军救了我。他把我托付给军中大夫,说自己有个妹妹最爱书画..."画师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幅画,"他说你从小就喜欢把看到的美好事物画下来。"

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。我终于明白为何初见时就觉得他声音耳熟——哥哥在最后一封家书中提到过这位同袍!

"我活下来后,发现自己竟能看到别人心中挚爱的模样。"画师苦笑,"大概是老天给我的补偿吧。但我立誓只画男不画女,因为..."他声音低了下去,"我害怕有一天会画到她。"

"她?"

"你哥哥常说,他妹妹是天底下最灵秀的姑娘。"画师转向我的方向,尽管他看不见,我却感觉有目光直视我的灵魂,"如今我知道了,他没有夸张。"

秦淮河的水声隐约传来,茶馆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。画师忽然伸手,准确地触到了我脸颊上的泪水。

"别哭。"他说,"你哥哥最大的愿望,就是你能永远开心地画下去。"

我握住他满是墨迹的手:"教我。教我像你一样作画。"

"我只会画人心所爱。" "足够了。"我小声说,"因为我现在知道了,情人的眼睛能看见凡人看不见的美。"

月光透过窗棂,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,仿佛两株依偎的竹子。而在案上,那幅画像静静地望着我们,画中人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