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室追光者
成功源于努力，而非渴望
玻璃幕墙外最后一丝暮色被霓虹吞噬时，程砚终于把U盘插进打印机。A4纸沙沙吐出，油墨未干的《智能家居系统方案设计》还带着余温，封面上他特意用烫金贴纸标出"3.0优化版"。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推翻重做。
茶水间飘来意式浓缩的香气，程砚听见市场部总监陈骁在隔壁高谈阔论："这次智慧社区项目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，董事长上周找我谈话时......"
打印机突然卡纸。程砚弯腰去够纸盒，瞥见镜面墙砖上映出的自己：黑框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，衬衫领口被绘图尺磨得起毛。而陈骁的倒影正对着手机整理领带，订制西装在筒灯下泛着冷调的蓝光。
三个月前的人事变动通知像块落石，在策划部激起层层涟漪。即将退休的刘总监位置空缺，程砚和陈骁作为候选人，要在智慧社区项目竞标中决出胜负。
"程工还不走？"保洁阿姨推着吸尘器进来，"陈总监下午就带着团队去科技园实地勘测了。"
程砚扶正眼镜的手顿了顿。昨天例会上陈骁确实提出要考察竞品楼盘，但当时说的是下周。打印机吐出最后一页图纸，他摸到纸面残留的温度，突然想起今早陈骁经过他工位时，目光在堆成小山的建筑规范手册上停留了五秒。
地铁末班车呼啸而过，程砚望着窗外流动的光斑。手机震动弹出消息，大学导师转发来MIT最新发布的《空间交互算法白皮书》。他刚要点开，又想起陈骁在动员会上的发言："这次竞标关系到公司战略转型，我们要让评审看到破釜沉舟的决心！"
决心。程砚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虎口的茧子，那是十二年绘图笔磨出的勋章。当年同期入职的陈骁早已转型管理，他却固执地守着设计岗，像中世纪抄经僧侣般雕琢每个细节。此刻触摸着最新方案里嵌合的榫卯结构模型，忽然觉得那些精密的咬合点正在松动。
竞标前夜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程砚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公司，发现陈骁办公室亮着灯。透过虚掩的门缝，他看见投影仪蓝光里晃动着似曾相识的拓扑图——那是他上周废弃的2.7版方案。
"数据模块直接调用云端接口，省去本地服务器成本。"陈骁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，"对，就用这个当核心卖点。用户体验？让实习生做个动态演示......"
程砚退后时撞倒了展示架。水晶奖杯坠地的脆响中，他看清陈骁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正是自己加密的设计文件夹。雨水顺着发梢滴在U盘接口，他突然想起上周系统升级时，陈骁助理来借过移动硬盘。
次日路演现场，陈骁的演讲赢得满堂彩。当大屏幕播放裸眼3D演示时，程砚注意到某个承重结构的应力参数被悄悄改小。他攥紧手中的纸质方案刚要起身，董事长却带头鼓起掌来。
"接下来有请程工。"主持人话音刚落，陈骁突然按住麦克风："为公平起见，我提议现场测试系统原型。"
程砚看着工作人员搬来的压力测试机，忽然明白昨夜陈骁团队为何通宵改装演示设备。当机械臂开始加压时，他设计的榫卯模块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——有人更换了核心轴承的材质。
数字屏显示承重值急速下降的瞬间，程砚突然大步上台。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，他徒手拆开模型外壳，露出内部错综的传导线路。"这才是真正的压力分布。"他抽出钢笔在结构图上快速勾画，"如果改用蜂巢矩阵分担荷载......"
会场死寂中，董事长忽然拿起程砚被雨水浸皱的方案。翻到某页时他眼神微变，指着角落的手写批注问："这个非对称散热方案，你验证过热力学模型？"
"在CAD里模拟了37次。"程砚点开手机里的时间戳截图，"最后一次是今早五点。"
最终宣布结果时，陈骁还在争辩云端系统的前瞻性。但董事长将两套方案并置投影，陈骁PPT上的拓扑图与程砚手稿某个被划掉的草稿惊人相似。不同的是，程砚在废稿旁用红笔标注着十二个失败原因。
"真正的智慧不是展示渴望。"董事长取下老花镜，"是连放弃的念头都要解剖的狠劲。"
深夜，程砚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整理刘总监留下的资料。抽屉最底层有本1998年的工作日志，泛黄纸页上写着："今天第9次试制失败。但发现钨丝在氩气中燃烧时长增加0.7秒......"
窗外春雨未歇，他摸到台灯开关上经年累月的指痕。光斑游走过墙面的专利证书，最终停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——那里钉着张便签纸，是三年前某个通宵后他写给自己的："不要熄灭追问的火种，哪怕要灼穿一万次黑暗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