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，请对我笑一个
黄昏的光从便利店玻璃门斜切进来，在货架上的速溶咖啡和关东煮机之间织出一道金纱。老周正弯腰整理泡面货架，听见门铃"叮铃"一响，头也不抬就说："姑娘，今天请先对我笑一个。"
穿米色西装裙的女生顿在门口，高跟鞋尖蹭着防滑地垫。她的睫毛膏在眼下洇出两道浅灰，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。"大叔，我就买包纸巾。"她的声音带着鼻音，"赶时间。"
老周直起腰，围裙上还沾着早上煮茶叶蛋的酱油渍。他推了推黑框眼镜，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："我这店规矩您知道的，不笑不卖。"
女生低头翻包，金属链条哗啦作响。老周看见她工牌上写着"林晓薇 星耀广告"，胸牌下还挂着个褪色的哆啦A梦挂坠。"上个月您来买创可贴，说是改方案时被裁纸刀划了手。"他从货架顶层拿下一包蓝色抽纸，"那天您笑起来左边有酒窝，特好看。"
林晓薇的手指突然顿住。她抬头时，老周看见她眼底的水光晃了晃，然后慢慢，慢慢弯起嘴角。这笑容像春天的冰面裂开第一道缝，带着生涩的温度。老周把抽纸递过去："原价两块五，今天算您两块。"
"为什么？"她捏着纸巾，指节泛白。
"因为真心的笑值得打折。"老周指了指收银台后的相框，照片里穿红毛衣的女人抱着一束向日葵，眼睛弯成和他一样的月牙。"我爱人说过，笑是最便宜的止疼药。"
林晓薇走后，便利店又恢复了黄昏特有的静谧。老周擦着玻璃柜台，听见门外传来争吵声。穿校服的男生揪着女生的书包带，女生眼眶通红："你根本不在乎我！"
"我在乎！"男生的喉结上下滚动，"我妈住院了，我昨晚在医院守夜......"
"那你今天早上为什么不回我消息？"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老周推开玻璃门，风掀起他的围裙角。"两位同学，"他举起手机晃了晃，"我这有冰镇酸梅汤，买一送一，但得先对我笑一个。"
女生吸了吸鼻子，男生慌忙用袖子擦她的脸。当两人勉强扯出笑容时，老周已经把两瓶酸梅汤塞进他们手里："记住了，吵架时先笑的人，不是认输，是在给对方台阶下。"
暮色渐浓时，便利店来了位特殊的客人。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站在门口，墨镜遮住半张脸，手里捏着根没点的烟。"买包红塔山。"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。
"先笑一个。"老周的语气和往常一样温和。
男人的手指捏紧烟盒，指节发白："老头，别找不痛快。"
"我这店开了七年，"老周从柜台下摸出个褪色的相册，翻到某一页推过去，"七年前的今天，我爱人在医院急救室对我笑了最后一次。她说'老周，以后不管多难，你都要笑着过'。所以我把便利店改成这样——每个进门的人，都得先给生活一个笑脸。"
照片里的女人躺在病床上，头发因为化疗掉了大半，却用最后的力气扯出笑容。男人的墨镜滑下鼻梁，露出泛红的眼眶。"我女儿今天手术。"他的声音突然沙哑，"医生说成功率只有三成。"
老周把红塔山推过去："拿着，不用钱。但你得答应我，等会去医院时，先对着镜子笑一笑。你笑了，孩子才敢有希望。"
男人抓起烟盒转身，走到门口又停住。他摘下墨镜，对着老周露出一个生硬的笑。那笑容像块裂开的石头，却让老周眼眶发热——七年来，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笑容：送外卖的小哥被差评后挤出来的笑，高考失利的学生强撑的笑，失去老伴的老人对着空椅子的笑......但每一个笑容里，都藏着最珍贵的东西。
打烊时，老周关了灯，坐在收银台前数零钱。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相框上，照片里的向日葵仿佛在发光。他摸出手机，打开相册里的视频——那是爱人确诊前最后一次旅行，她站在油菜花田里，转身对他笑："老周，你看这太阳，每天都笑着升起，多好。"
手机突然震动，是林晓薇发来的消息："周叔，方案过了！客户说我提案时眼里有光。对了，附张我今天的笑（照片）。"照片里的女生化着淡妆，酒窝里盛着阳光。
接着是那对学生情侣："叔叔，我们和好了！今天她给我带了妈妈煮的鸡汤，超——级——香！"配图是两人举着酸梅汤瓶碰杯，笑出虎牙。
最后是那个男人："我女儿手术成功了！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'爸爸今天笑起来真好看'。"照片里，男人抱着穿病号服的小女孩，两人的笑容比阳光还亮。
老周关了手机，摸出柜底的收音机。熟悉的旋律响起："笑一个吧，功成名就不是目的，让自己快乐快乐这才叫做意义......"他抬头望向窗外，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，每一盏灯后，都有一个正在微笑的人。
夜风掀起门帘，铃铛轻响。老周知道，明天还会有新的客人进来，带着各自的故事和烦恼。但他相信，当他们弯起嘴角的那一刻，所有的难都会像春天的雪，在笑容里慢慢融化。
毕竟，这世界或许偶尔薄凉，但你今天唯一能做的事，就是微笑——对自己，对身边的人，对每一个正在努力活着的日子。而所有的微笑，最终都会变成星光，照亮我们继续走下去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