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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理模型思维链

暗室与追光者

世界上只有被追求者和追求者,忙碌者和疲惫者

凌晨三点的云端大厦仍亮着七扇窗。林深扯松领带,将冷掉的咖啡泼进绿萝盆里。玻璃幕墙外漂浮着无数霓虹光斑,像坠落人间的星群在窥视他的疲惫。

这是他连续第三十七天独自留守办公室。董事会要求半年内完成对七家新媒体公司的收购,此刻谈判桌上摞着八份体检报告,最上面那张写着"胃部占位性病变"。手机在桌面震动,是助理发来的最新行程表:五场并购会议、三场媒体专访,以及用红色标注的"19:00 与苏小姐共进晚餐"。

"又是哪个想挖独家的小报记者。"他扯动嘴角,注意到绿萝叶片上凝结的褐色咖啡渍正在缓慢扩散。


苏夏蜷缩在地铁末班车的角落里,相机包压着胃部。采访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在颠簸中扭曲成蚯蚓,最新那页写着:"林深,32岁,晨星资本CEO,并购案涉及金额超百亿"。油墨未干的"百"字被蹭花了,像团黑色的叹息。

这是她本月第十七个采访对象。主编把选题拍在她桌上时,整层楼都在窃笑。谁都知道这个冷面阎罗从不接受深度访谈,上次泼了财经频道主持人的事还挂在热搜榜上。但苏夏需要这个月的全勤奖——母亲的透析机又该续费了。

地铁隧道掠过的光影在她脸上切割,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咖啡店撞见的场景。那个永远西装笔挺的男人缩在角落卡座,颤抖着往黑咖啡里倒了六袋白砂糖。


林深在电梯里第五次调整袖扣。数字跳动的红光中,他看见自己的镜像被切割成碎片:谈判桌上推过合同的右手,签署离婚协议时握笔的右手,以及此刻正神经质地摩挲蓝宝石袖扣的右手。

旋转餐厅的钢琴声像某种柔软的刑具。当他看到窗边那个穿米色针织衫的身影时,记忆突然出现断层——这不是他见过的任何商业间谍。女人转头时扬起的发梢带着栀子香,让他想起前妻扔掉的那盆六月雪。

"您有十分钟。"他解开西装扣坐下,发现对方录音笔下压着本《荒原狼》。


苏夏的指甲掐进掌心。面前的男人像台精密运转的机器,每个音节都经过毫米级校准。但当他瞥见那本书时,喉结出现了0.3秒的颤动。这是她在旧书店淘到的绝版书,书页间还夹着张泛黄的干枯栀子花瓣。

"最后一个问题,"她关掉录音笔,"您收购'萤火虫'直播平台时,知道创始人自杀前给女儿写的信吗?" 空气突然凝固。林深手中的餐刀在瓷盘上划出尖锐的声响,窗外江面上有夜航船拉响汽笛。


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,林深望着VIP病房的天花板。那晚他掀翻餐桌后吐了血,抢救室的白炽灯下,他听见助理在门外低声说:"并购案需要延期"。奇怪的是,当世界终于安静下来,他想起的却是苏夏被咖啡泼脏的帆布鞋。

护士进来换药时,电视里正在播放晨星资本最新声明。镜头扫过代理CEO的脸,他突然发现那张总是紧绷的面孔,在失去权力后竟变得生动起来。心电监护仪发出警报,他怔怔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,终于笑出了眼泪。


苏夏在ICU走廊的长椅上写稿。母亲昨晚走了,临终时握着她的手说"歇歇吧"。晨星资本送来封口费的信封还躺在包里,足够支付火化费和三个月的房租。但她在等林深醒来——那个疯子拔掉针头冲到她家楼下,举着被血浸透的病号服说要给她看真正的并购案。

此刻她终于读懂《荒原狼》扉页的批注:"我们都在追杀自己"。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画出囚笼,而她的镜头第一次对准了取景器后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