昂贵的救赎

艾伦站在三十八层办公楼的落地窗前，俯视着脚下如同玩具车般的城市交通。这是他第五次加班到凌晨两点，胃里除了三杯黑咖啡外空无一物。窗玻璃反射出他疲惫的面容——三十二岁，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纹，昂贵的定制西装下是一具正在被透支的躯体。

"艾伦，季度报表做完了吗？"总监马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他转过身，看见马克手里拿着两杯威士忌。

"马上就完成了，再给我二十分钟。"艾伦勉强挤出一个职业微笑。

"放轻松点，年轻人。"马克递给他一杯酒，"你知道为什么公司付你这么高的薪水吗？"

艾伦接过酒杯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："因为我值得？"

马克轻笑一声："因为你愿意为此付出代价。"

周末的清晨，艾伦被刺耳的门铃声惊醒。他摇摇晃晃地打开门，看到了七年未见的妹妹莉莎。她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五岁的男孩，身边是两个塞得鼓鼓的行李箱。

"你不接电话。"莉莎直接了当地说，"我需要一个地方住几个月。"

艾伦的公寓是他三年前贷款买的，每月还款占去他收入的三分之一。宽敞的客厅、设计师家具、顶级厨具——这些曾经是他成功的证明，现在却因为莉莎和孩子的突然闯入而显得逼仄。

"怎么回事？"艾伦看着外甥杰克好奇地戳弄他放在玄关的现代艺术品。

莉莎把行李箱推进来："我离婚了。确切地说，是被离婚了。理查德带着他的私人教练跑了，留下了六个月的房租债务和一个需要特殊教育的孩子。"

"特殊教育？"

"杰克被诊断为轻度自闭症谱系。"莉莎疲惫地坐在沙发上，"每周需要三次治疗，每次200美元。而我刚刚失业。"

艾伦感到一阵眩晕。他想起自己银行账户里刚存下的那笔钱——那是他计划用来支付母亲养老院费用的。

周一早晨的董事会上，艾伦提出的营销方案遭到强烈反对。他的直属上司凯特当众指出数据模型中的漏洞，这让准备了整整两周的艾伦颜面扫地。

"会议上表现得很糟糕啊。"午餐时，马克在吸烟区拦住了他，"听说你家里来了客人？"

艾伦惊讶于消息的灵通："只是暂时的。"

"生活很昂贵，艾伦。"马克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，"你需要为此负责——对你的家人，对你的职业，对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。"

那天晚上回家，艾伦发现莉莎正在翻看他书桌上的文件。

"你在干什么？"他厉声问道。

莉莎抬起头，眼神出奇地冷静："看看我哥哥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。妈妈的养老院费用，你的房贷，车贷，还有这些。"她举起一叠信用卡账单，"你在用债务维持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完美生活。"

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一场慢动作的噩梦。杰克在艾伦重要的视频会议中突然尖叫；莉莎不断提醒他母亲养老院又打来催款电话；公司里传言即将进行大规模裁员，而凯特似乎正盯着他的位置。

一个雨夜，艾伦开车回家时接到了凯特的电话。

"艾伦，我们需要谈谈。"凯特的声音异常柔和，"不是作为同事，而是作为朋友。马克的事情......我想你应该知道真相。"

他们在城西一家隐蔽的咖啡馆见面。凯特带来了一个文件夹："这些是马克经手过的项目资金流向。过去三年，他一直在挪用公司资金赌博。"

艾伦翻看着文件，突然在一笔转账记录上停住了——收款账户是他母亲养老院的名字。

"他威胁你了？"凯特问道。

艾伦感到喉咙发紧："他以个人名义'借'给我钱支付母亲养老院的费用。说这是上司对得力下属的'照顾'。"

第二天上班时，人事部通知艾伦去会议室。他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，却看到马克坐在那里，面前放着同样的文件。

"我以为我们达成了默契，艾伦。"马克的声音冰冷。

"用贪污的钱做慈善？"艾伦反问，"我妈妈知道她的养老费是这样来的吗？"

马克突然笑了："生活很昂贵，不是吗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——保持沉默，继续享受当前的职位和薪水；或者举报我，然后我们一起完蛋。想想你的妹妹和外甥，想想你母亲在养老院的舒适生活。"

艾伦走出会议室时，发现凯特站在走廊拐角。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
一个月后，集团总部发布公告：区域总监马克因严重违反公司规定被立即解雇，艾伦被临时任命接替他的职位。公司没有提到贪污案，也没有报警。

当晚，艾伦来到母亲所在的养老院。他惊讶地发现莉莎和杰克也在那里，三个人正在活动室一起画画。

"你来了。"母亲微笑着向他招手，"莉莎告诉我你升职了。"

艾伦看着杰克专注于画纸的样子，突然问道："治疗有效果吗？"

莉莎点点头："好多了。我下周开始新工作，儿童康复中心的接待员。工资不高，但福利包括杰克的治疗费。"

回家的路上，艾伦绕道去了银行。他关闭了几个信用卡账户，申请了房贷重组，并设立了一个专门用于母亲养老费的账户——这次用的完全是自己干净的工资。

生活确实很昂贵。但有些代价，他终于明白，是不值得支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