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计时七日书
人生苦短,所以每天不要带着遗憾醒来
暴雨砸在ICU的玻璃窗上,像无数双拍打棺材盖的手。林夏盯着心电监护仪里起伏的绿线,终于听见医生说:"癌细胞已经转移到骨髓,保守估计...七天。"
病床边的妻子突然捂住嘴,指甲在保温饭盒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林夏想起这个不锈钢饭盒,是女儿用第一份奖学金买的,当时他说"医院食堂有餐具",把饭盒随手塞进了储物柜最深处。
"我要出院。"他扯掉手背的输液针头,血珠溅在雪白床单上,像朱砂点的梅。
深夜的肿瘤科走廊回荡着行李箱滚轮声。值班护士追出来时,林夏已经钻进出租车。后视镜里妻子追着车跑了十几米,拖鞋甩进绿化带,怀里还抱着那个被雨水打湿的饭盒。
密码锁发出错误提示音第三次时,门从里面打开了。女儿林真真举着美工刀,校服上沾满颜料,玄关堆着三个装满泡面盒的垃圾袋。"不是说画室集训不回来吗?"林夏伸手想碰她挑染成紫色的发尾,女孩却后退半步,刀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主卧床头摆着全家福,照片里真真穿着初中校服,妻子眼角的细纹还没现在这么深。林夏突然发现相框边沿结着蛛网,就像他总说"等做完这个并购案"时,家人眼底熄灭的光。
第二天清晨,门铃惊飞了阳台上的灰斑鸠。穿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递来烫金信封,腕表表盘没有数字,只有七个凹陷的刻度。"我是遗愿清单规划师。"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管,"您还剩六天。"
林夏攥着钢笔在清单上画圈,墨迹突然开始诡异地逆流。黑色液体爬上他颤抖的手腕,凝成倒计时刺青:144:00:00。男人露出白骨戒指闪过冷光:"每天午夜前必须完成一件遗憾事项,否则..."
窗外的梧桐树突然疯狂落叶,枝干扭曲成骷髅指节的模样。
第三天,林夏站在市立图书馆儿童区。三十年前弄丢《小王子》精装本的书架还在原处,管理员递来泛黄书籍时,他摸到内页歪扭的铅笔字:"爸爸说星星是死去的人变的——小夏1993.6.1"。当年那个揪着他衣角哭的小女孩,如今正在养老院对着空气编麻花辫。
第四天暴雨倾盆,林夏在跨海大桥护栏外摇摇欲坠。二十年前跳海自杀的实习生最后一条短信还躺在旧手机里:"您说的对,这个行业不相信眼泪。"咸涩的海风灌满西装口袋,被他拽上来的年轻人突然变成黑毛衣男人:"救人的感觉如何?"
第五天殡仪馆里,真真看着冰棺里的母亲尖叫着后退。林夏这才想起妻子三天前追车时被卡车撞飞,而自己忙着在清单上打钩。黑毛衣男人从花圈后转出来,白骨戒指正插在妻子太阳穴的伤口里:"今天要解决的遗憾是——承认你害死了她。"
第六天,林夏蜷缩在画室角落。真真把油彩泼在遗愿清单上,火焰吞没了《小王子》和染血的婚戒。黑毛衣男人踩灭火星时,倒计时刺青显示00:07:33:"最后一件遗憾——你从没说过爱她。"
第七天的月光像手术刀剖开黑夜。林夏抱着真真躲进防空洞,怀表指针逆时针飞转。当白骨戒指穿透他心脏时,女孩的眼泪突然变成闪耀的金粉。黑毛衣男人惊恐地后退,看着金粉在空中拼出"我爱你",腕表七个刻度全部爆裂。
晨光穿透ICU窗帘时,心电监护仪响起规律滴答。林夏猛地坐起,看见妻子趴在床边,饭盒里白粥还冒着热气。真真冲进来时紫色发尾扫过相框,蜘蛛网在阳光下碎成星尘。
窗台上停着灰斑鸠,羽毛间夹着烧焦的清单残片,隐约可见"第八日:好好活着"的字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