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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点的赠礼

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,是我们注定要面对的一件事

1

林夏第一次看见他,是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。

那是个初秋的傍晚,夕阳将银杏叶染成金色。男人约莫三十出头,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大衣,膝上摊着一本深蓝色笔记本。他抬头时,林夏注意到他的眼睛——像两块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,清澈得近乎透明。

"坐吧。"男人往旁边挪了挪,"夕阳正好。"

林夏犹豫片刻。作为肿瘤科护士,她本该对陌生人保持距离。但某种说不清的引力让她坐了下来。

"你在写什么?"她问。

男人合上笔记本,封面烫金的"End"字样一闪而过。"一些即将结束的故事。"他顿了顿,"比如你的病人,307床的陆老先生。"

林夏的呼吸一滞。陆老下午才被下达病危通知书,这个消息连家属都还未完全知晓。

"你是谁?"

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色钢笔,笔帽上刻着缠绕的常春藤。"人们叫我记录者。"他的手指抚过笔记本边缘,"我的工作是确保每个生命在落幕时,都能看清自己故事的脉络。"

2

第二天清晨,陆老的监测仪拉出平直的线条。林夏按流程处理后事时,在老人枕下发现一张对折的纸。展开后是工整的钢笔字迹,记录着陆老七岁那年从洪水里救起邻居孩子的往事——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人提起。

纸页右下角有个小小的"E"字水印。

3

记录者开始在医院各个角落出现。产科病房外,他记录新生母亲眼角的泪光;急诊室里,他写下年轻消防员最后的英雄时刻。林夏渐渐发现,每个被他记录过的病人,都会在临终前得到一次类似陆老那样的"馈赠"——某个被岁月尘封却至关重要的记忆碎片。

"为什么这么做?"某个雨夜,林夏在值班室堵住了他。

记录者正在擦拭钢笔,墨水瓶里的液体黑得像是能把光线都吸进去。"死亡最可怕的不是终结,而是遗忘。"他转动着笔杆,"当人们意识到连自己都会忘记生命中最灿烂的瞬间时...那才是真正的死亡。"

4

转折发生在深秋。林夏在体检报告上看到了自己肝脏的阴影。

"三到六个月。"主治医师摘下眼镜,"很抱歉。"

那晚她在天台找到记录者。男人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,钢笔从指间滑落,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。

"这不合理..."他翻动笔记本,"你的故事不该这么短。"

"看来你的本子也会出错。"林夏笑了,眼泪却掉在纸页上。她看见上面关于自己的记载停在上周——她悄悄为孤儿病房孩子们准备圣诞礼物的画面。

5

拒绝化疗后,林夏开始帮记录者工作。他们挨家探访临终老人,在儿童病房收集心愿,甚至溜进监狱记录死刑犯最后的忏悔。某个雪夜,两人坐在暖炉前整理笔记时,林夏突然发问:

"谁记录你的故事?"

钢笔在记录者指间突然渗出一滴墨,像黑色的血。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轻微摇晃,林夏注意到他的大衣下摆在慢慢变得透明。

"我们终会相遇,在所有的故事都尘埃落定之后。"这是他最后的回答。

6

次年樱花开放时,林夏在病床上收到了一个包裹。深蓝色笔记本里记载着她错过的所有美好:五岁时那个为她捉萤火虫的邻居哥哥,大学暗恋她的男生悄悄放在抽屉里的手作书签,还有去年冬天——记录者站在她公寓楼下整整一夜,直到她窗台的灯熄灭。

最后一页夹着银色钢笔,墨水瓶上的标签写着:请续写那些未完成的故事。

当监测仪警报响起时,医护人员看见垂死的女护士嘴角含着笑,右手紧握着一支闪着微光的钢笔。而在窗外,满树樱花突然同时凋落,仿佛一场粉白色的雪。

(完)